我,就趴在他的背上,一動不動;而他,背著我,健步如飛,就這樣,走出醫(yī)院大門,走過好幾條斑馬線,走在回家的路上。車水馬龍中,一切仿佛都模糊了,淡了,而我,仍在他的背上。
這是一生中無法忘卻的畫面,而一切深刻來源于一場意外。
我的父親,是個不茍言笑、愛吹胡子瞪眼的中年男人。他長得矮,但肩膀寬,這是能帶來一家人安全感的肩膀,在那天也不例外。
那是個極普通的下午,我在讀小學三年級,沖出教室想要干點什么,突然被一個大個子橫著撞到了地上,牙齒嵌到唇中,在倒地的瞬間,血濺到旁邊的大理石柱上,留下斑駁的腥紅痕跡。我爸接到通知,立刻從他所在的學校趕來,又風馳電掣般把我送往醫(yī)院。
“沒事吧?沒事啊!”他焦急而鎮(zhèn)定地安慰我。我腫著整塊嘴唇,含糊不清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到醫(yī)院了,母親也已在醫(yī)院門口等候,他們倆一起行動,帶我做皮試,打破傷風針,抓藥,我基本是坐在那里,看他們忙來忙去,出醫(yī)院是兩個小時后了,冷風撲面來,我的腳打顫著,心中茫然。
父親看到了,說:“我來背你!”他仍是一臉嚴肅,而我也莊重地將手環(huán)繞起他的脖子,趴在他的背上,回不遠處的家里。這是多么寬的脊背??!我想。我也想起了爸爸給我講過的一件事。
他小時候也有一次生病發(fā)高燒,爺爺就背著他翻越一座山頭去最近的醫(yī)院。那時天會不會在下雨?道路是否泥濘,路邊是否荊棘叢生、是否野獸出沒?爺爺瘦小,是否會吃不消?我不得而知。
但此時此刻,在我父親的背上,我仿佛看見前方是爺爺背著父親,隱約中是無數的祖輩背著下一代踽踽而行。
我也看到,他們背著的,不僅是一個人,更是一份給予,一份愛的傳承。它可能會隨時間流逝模糊了、淡了,但永不會消失,因為有無數只手等待接過這把不熄的火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