總讀不懂你佝僂著腰身，提菜爬上四樓的吃力，總讀不懂你站在門口千言萬語欲說卻只問句：“姐，你還好嗎？”的靦腆。你留下的一袋袋蔬果成了無字書，我在葉間花下、露閃蟲鳴里讀你。

不出所料，你每周都會提著粗糙的、裝滿蔬菜的蛇皮袋，把仍裹著泥土，沾著汗水的農(nóng)家菜送給你情同姐妹的朋友——我的外婆品嘗。又是沉重的一袋，打開時一根根胡蘿卜，他們雖顏色暗沉，但外婆看到確實眼前一亮的驚訝，伴隨著一聲嘆息：“你怎么種這么難種的菜呀？土壤要濕潤，可是潮濕則會爛根，還要勤翻土……”可你只是微微笑笑：“也就中午熱，多出些汗，平時種地都沒事兒。”

你總是只說只言片語，但時間長了，那些零星的碎片就慢慢組合。終于，當你粗大的手又一次拭去額前的細密汗珠時，眼前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，逐漸變成了一幅幅生動的畫卷：晨起，晨光微熹，你便帶著前一天準備好的農(nóng)具，乘著老伴兒的摩托去那片無主荒地；午時，烈日正懸，你匆匆扒拉了幾口飯，灌了一大口水，便又去用那蒼老的手捉那嫩葉上的蟲；傍晚，晚霞正紅，你戀戀不舍地把菜壟交與月亮和星星。

一幅幅畫面，讓我讀懂了你身為農(nóng)人的勤勞質(zhì)樸，卻仍心存疑惑。

看你每次帶來蔬果，都被我外婆在懷里塞下一大包高檔食品，我便不解：在聽到你滿載而歸后外婆的低語：“什么時候才能還她?。?rdquo;便更不解外婆所欠的是什么。直到那幾盒子小番茄的到來，與麻袋中的菜不同，她們被封裝在幾個塑料盒里，雖是最普通的裝法，相比起來還是多了一份細致：因為他們易破。長勢頗好的它們飽滿欲滴，頂端自然的漫著橙與黃，酸甜中最濃烈的便是一陣清香：來自土地，也來自你。這種精致的果子，莖上卻有許多小刺，且得一顆一顆的剪。曾經(jīng)，我不過剪刀了二十余顆便揉著手腕不肯再做，而這幾百顆果子，需你多少耐心才得？手腕翻轉(zhuǎn)，銀剪紛飛，一顆顆火紅中我讀懂了你的深情。唯有對摯愛的親人，才有這份深醇的耐心與情誼，我讀懂了外婆的欠你之物，也讀懂了你那聲沙啞的“姐”。

你常自卑于不識字，卻不知，你已將錦繡寫在了一袋袋的蔬果里，待我讀，待我悟。而這世間還有多少歷經(jīng)流年卻愈來愈醇的友誼？我在讀你，思緒卻飄至遠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