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(dāng)墻角的那把傘風(fēng)化為灰燼，當(dāng)那把剪刀上沾染了斑駁的銹跡。還有什么可以見證他們的存在？

――題記

家中有一把傘，一把打不開的油紙傘。紅木的傘柄舒展而優(yōu)雅，傘面上一枝紅梅，凌寒傲放，輕吐芳華。每每看見它，我便會想起江南的青石小巷，小橋流水，我渴望有一天撐上它，在蒙蒙細(xì)雨中漫步，逢一個丁香一樣的姑娘。

但興許是擱置得久了，這把傘早就打不開了，不記得小時候多少次追問母親為什么不找人去修一下它，只記得回答我的那一聲依稀可聞的輕嘆，隨著無盡的惆悵，彌散在歲月的風(fēng)中。

我終于漸漸地明白，當(dāng)最后一名修傘的老人闔上了雙眼，那些傘的魂靈便也隨著逝去了，它們終究不能再展開，不能再見證老人的存在。

母親的手素來很巧，我喜歡看她在清燈下柔和的打量我，仔細(xì)的繪制，輕輕地?fù)]舞剪刀。第二天，也許我便會多一件新衣裳。

記憶里和母親一起去磨過記起剪刀，但腦海里的畫面早已模糊不清。這一次母親要去磨剪刀，我便也隨之去了。

磨剪刀的人住在一個很小很小的巷子里，總要轉(zhuǎn)好幾個彎兒才能到，我被記憶帶領(lǐng)著前行，卻找不到昔日的熱鬧――

木門闔著，剝落下紅色的漆，門板上龜裂的紋路像飽經(jīng)滄桑的梧桐樹皮。那張紙還貼在那兒，“磨剪刀”三個字寫的蒼勁有力，但顏色早不如先前那般濃黑了，紙張被歲月侵蝕得厲害，邊角泛著黃，卷曲著，在寒風(fēng)中瑟瑟的發(fā)抖。磨剪刀的工具擺在門外，整整齊齊，但終是有些老舊了。

我輕輕叩了叩門，只聽見“吱呀”一聲，那磨剪刀的人便走了出來。他實在是老的厲害了，面色黝黑，像秋日里翻新的泥土，皺紋密密匝匝地爬滿了他的面頰，似黃土高原上的千溝萬壑。干瘦的頭顱頂著一頭花白的頭發(fā)。他似乎仍然穿著曾經(jīng)的那件藍(lán)色的大褂，舊得很，像是要在那清水中浸過了無數(shù)個春秋，有些泛白了。

他彎腰用一個低矮的板凳兒將木門抵住，小心翼翼的在鼻梁上架上一副老花眼鏡，利落的給工具通上電，接過剪刀很細(xì)致的磨。

我向屋內(nèi)張望，卻再看不到那滿屋用布仔細(xì)包好，等著人來取的剪刀。老人的動作雖然熟練，卻時不時的瞇著眼，顯出幾分吃力來。他抿著唇，神情是那樣的專注，火花在他厚厚的老繭下濺出，他也毫不在意。好似世間萬物在此刻都無法走入他的心底，繁華與喧囂在他的身邊消散，時光在雕琢，歲月在沖刷，將那顆堅定的心洗的更加澄澈。不消片刻，剪刀便雪白的發(fā)亮，老人拿出一塊布條是試剪了一下，看布條輕松剪斷，嘴角也露出了幾分孩子氣的得意。

他與母親也是相熟的了，磨完剪刀后我邊聽他們寒暄，老人說，如今裁縫少了，磨剪刀的人也不多了，他的身子骨早就不太硬朗，兒子們總讓他干脆關(guān)門別干了，回去享清福，他卻執(zhí)意留在這。

“為了那些個老主顧，我再撐個把年。”老人擺擺手，我們送行。

臨走時我回頭看老人顫巍巍的拿起板凳兒，再次闔上門。夕陽將他的背影拉得瘦長，深深地刻進他背后那剝落的蒼老的木門里。流露出幾分無奈和蕭索。

后來我總是盯著那把剪刀出神，看著它，我總會想起那個老人，或許它已經(jīng)成了他的見證。

我想我是害怕，害怕有一天我又走進那個小巷，卻再也尋不到老人了。歷史總是那樣的相似，多年后的我，多年前那個抱著壞掉的油紙傘嚎啕大哭的女孩。

當(dāng)油紙傘蒙了灰，剪刀又鍍上了銹跡，人們的歡聲笑語將過去的一切都抹去……

還有什么可以去見證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