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棵樹活了幾十年。爺爺也伺候了幾十年。

爺爺自己也奇怪，別的果樹活個幾年十幾年就累了，只長葉子不結果。只有這棵樹，枝杈都伸到別樹的地盤上，老都無法給它剪枝了，卻還是一年比一年繁茂，一年結一樹的果子。好像要努力證明自己還不老似的。

爺爺有時干活累了，就坐到板車上，仰頭看這棵樹，拍拍它粗壯的枝干，摸摸它新長出的嫩枝，想想它為什么還沒老？想不明白，就咂咂嘴，又低頭干活去了。

其實辛苦一整年，也就落下幾筐蘋果。幾個兒子閨女一分，一年辛辛苦苦種的蘋果，也就不剩幾個了。家里人都覺得不值當，種這幾個蘋果還不夠一年折騰費的力氣。三天兩頭勸爺爺搬到城里來住。爺爺偏不。每次爸爸一勸他搬家，他就裝作沒聽見的樣子。

上次回老家，還是在秋收的時候。爺爺正在果園里收蘋果。他站在那棵老樹旁邊，看了許久，像是在看一個老伙伴，一個陪伴了她半輩子的朋友。那樹仍然像往年一樣碩果累累。爺爺似乎多了些安慰，誰說一棵老樹就沒了用處？爺爺從樹上摘下一顆蘋果，用抬高了的語調“嘿”了一聲，顯出很愉快的樣子。又把蘋果小心翼翼地放在筐里，然后把筐抬上板車。爺爺看上去很吃力。腳踝上的青筋，從草綠色的布鞋口延伸出來。但他卻又站得很穩(wěn)，像一棵老樹深深扎根于泥土。